大壮家在应台村的尽头。
村子里面已经吃得连树皮都没有了，大多数青壮年都逃难跑了，村子里头连人影也不怎么能见着。
但是大壮不可以跑。
他上有病重的母亲，下有还未成人的弟妹，大壮走不了，他也不想走。
幸好前几年丰收，粮食没能卖出去，前段时候又发了一点救济粮，大壮就屯了在家里头，这才熬到现在这个时候。
大壮把家里发了霉的粮食掺和一点泥土，递到母亲的嘴边。
母亲却摇了摇头：“你明天还要出门找吃的，你多吃一点吧。”
大壮宽慰道：“儿子年轻，身体还好得很，不饿。”
母亲抵挡不住，这才吃了两口，然后便摇头不肯再吃。
大壮把剩下的东西都喂给弟妹，还顺便检查一下他们的肚子有没有继续变大。
他见过隔壁王大叔饿死，一开始就是肚子变得老大，后来没撑过几天就死了。
大壮一个个摸过去，弟妹还是好好地刚松了口气。
刚好，小弟站起身没站住，往大壮身上撞了一下，然后就觉得不对劲，摸了摸大壮的肚子：“大哥，你肚子怎么变大了，你是不是也要生小宝宝了。”
大壮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不让母亲听到，只是朝身后说道：“我先去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然后急匆匆走出家门，撩开自己的衣裳。
家里人还好好的，但是大壮他自己的肚子已经变大了。
大壮看着里头的家人，完全不敢想如果自己饿死了，这群孤儿寡母要怎样才能活下去。
山上。
能够挖的东西早就已经被抢光了。
大壮上来就是想要看看有没有捡漏的树皮，或者是细小一点的沙子，带回去掺和在粮食里面给家里人吃。
他原本做好了颗粒无收的结果，但没想到走了半个时辰之后，居然看见地上有一点青葱的东西。
大壮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才确定，那些大概是山上长得野菜。
这地方有野菜！
喜悦已经盖过了理智。
大壮赶紧连滚带爬地跑过去，这野菜煮煮泡泡，足够他们家里的人吃上几日了。
他趴在地面上，把野菜挖出来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没有发现后头传来沙沙的声音。
大壮嘀咕道：“俺娘今天可就享福了。”
他笑着回头，然而一个巨大的蛇口就在眼前。
“啊——”
大壮一个屁股蹲摔到了地上，顿时吓得三魂没有了七魄，连连后退。
过了半晌，才发现这蛇已经死了很久，都剩下只剩下一个头还有皮而已。
大壮喘着粗气，看着那个还是狰狞的蛇头，突然笑了：“今天给弟妹加餐。”
他上前想要把蛇头摘下来，带回去让家里人都沾沾荤腥。
身后突然传来破风声，大壮以前打过猎，下意识就多了一下，棍子从他头顶上擦过，血顿时涌了出来。
后面拿棍子的是一群饥荒的难民：“兄弟们，咱们今天找到吃的了。”
“一个破蛇头能够钓到活生生的肉，今天这一顿值了！”
眼前的人眼睛都是绿的，大壮俨然已经是他们口中的猎物。
饿极了的人连自己孩子都会吃，更别说是一个落单的陌生人了。
大壮撒腿就跑。
他以前当过猎户，对山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三两下就跟身后的人拉开距离了。
他左右看了看，自己现在的身体，顶多只能跑一阵子，过不了多久还是得落在那群人的手上。
大壮想起以前躲猛兽的法子，赶紧在地上把刨了一个坑，他嘴唇都是白的，勉强咬咬牙让自己清醒一点，趴在沙地里不动，任由沙子盖过自己身体，这才在饥荒的人手中逃过一命。
回到农家院子里头，大壮怕自己一身是血，家里人看着伤心，在外头把血都刮出来泡进泥水里。
自己的血好歹也是荤腥，不能浪费。
他喂了家里人把血水喝了，自己默默躺在床上，却完全睡不着。
“砰砰砰——”
官府的锣声在外头震破黑夜。
久违的喜悦声音在大壮耳边炸开：“朝廷救济粮来了！”
“各家各户快来人领粮食啊!”
“救济粮来了!”
“这回的救济粮很充足，大家快来领粮食啊！”
大壮‘唰’一声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粮食，他等到粮食了。
大壮点起火把，往官府的地方跑过去，路上脚被石子割破也没有发觉。
越往官府的地方地方走，就碰见了越多的灾民，在官府门前排成一条长队，火把将黑夜点成白昼。
只是这火光都没能将他们温暖起来。
大壮看见领完零食的人走回来也只有一小包东西，心里觉得跟掉进冰窟窿里一样。
这么一点东西，够谁吃啊……
其他人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前头的灾民拉着刚刚领完粮食的同乡：“老兄，你领了多少，够几天吃啊……。”
那老乡左右看了看，偷偷把压缩粮掏出来给他们看了一眼：“官老爷说这东西够俺家里人吃上半个月了，俺想省一点，都能吃上一个月，铁定可以等到下一回的救济粮。”
周围的灾民看了一眼：“俺还以为是红薯，这是啥东西。”
“管他呢，”老乡说，“官老爷说这是朝廷新做出来的救济粮，就这样的，运得快吃得饱，就为了能让咱们快些吃上东西。”
其他人还有点不相信：“这么一小块，还不够俺肚子大，吃下肚子半日就得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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