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理，时代可以被虚构，那么也同样可以从历史中抹消。一个时代的埋没相较于虚构更加困难，它需要一个时代彻底的死去，或是几乎需要全部知情者不约而同的沉默，断绝先代的血脉，烧毁一切搜集到的文献，绞死传颂的叛逆者。对摆在面前的历史视而不见，付以神话、虚构的标签。一个很简单的概念问题，只要不存在先代的概念，那么对迎来新时代的后代们而言就等同于，这一段历史凭空消失了。
“但是，无论是虚构也好抹消也罢，其行为一定会带有强烈的目的性。”
叶楚辞的发言都是平时授课很难听到的。这种有所隐喻似的话令路西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看旁边一圈的同学除了齐莱都在以好学生的姿态记着笔记，不禁有点发愣。
这种东西真的能在大学的讲座上说吗……
“哥们，严肃点，把脚放下。”
这才不到三分钟，齐莱就已经把脚架在了桌子上舒服地靠着。
众目睽睽之下，叶楚辞打开了公文包，拆开一沓牛皮纸袋包裹着的文件，在桌上敲了敲整齐划一。总共七十九份，与在场的学生数字相同。
“你们谁负责助教？”
前排带眼镜的少年站了起来，上前接过这一沓文件，依次分发了下去。
“现在你们手中各有一份文件，它是今天的课件，一式三张。这份文件的母论文出自我的母校米德加尔特大学远东分部、考察科维罗妮卡.苏黎文博士提出的古代皇帝论。
“苏黎文博士认为伪史属于历史真实的一部分，是对古早之前的历史灌注想象力的概括。她依据北欧神话体系与一些遗址的发掘，主张在人类史正式被记载前，近奴隶社会制度就已经诞生了，世界曾被一众冠以神的名号、专治独裁的古代皇帝统治着，有着不亚于近代的辉煌。
“但是皇帝们与群众的意志背道而行，建起黄金的大殿，青铜的地宫，将生命视为蝼蚁玩弄。正如我们一直所学的那样，历史的洪流中压迫与抗争往往是共存的，残暴的统治就会引起民众的不满。领土、资源、特权、思想、宗教、遗迹、尊严，围绕着这些目的便会引发战争，拉满的弓一触即发。身份不详的一众战士组成军队，自北远征，在长达数百年的战争中摧毁了皇帝们的王国。此谓‘诸神黄昏’。至今为止，古代皇帝们的存在与否已不可考证。”
叶楚辞说得如此平淡，大胆的理论不禁让学生发悚。
作为“闲聊”而言，这个话题有点超纲了。
“那么，请诸位看到第二页。”
文件散发着崭新的油墨味。这一页是一段精短的文字，写的一段众人皆知的古老传说，底下还加了几行解析。路西安认真看着文件，清冷的声音自讲台传响。
“这是一个流传久远的故事，亚特兰蒂斯据说位于欧洲到附近的大西洋之岛，曾有考察队声称发现了它的遗址。传说中拥有高度文明发展的古老国家或城邦。它最早的记载描述出现于哲学家柏拉图的著作《对话录》里，据称其在公元前一万年被史前大洪水毁灭。与曾在澳洲出现过的里莫利亚文明先后在一万年前的自然灾害中毁灭。真伪不可考。
“真实发生过的历史不会被永远磨灭，就像一块面包，不管再怎么碾也会剩下面包屑。历史学系要有敏锐的嗅觉，才能在蛛丝马迹中组合出历史掩埋的真相。苏黎文博士秉承这个想法，一生致力于从人类起源修复历史的全貌，在大西洋群岛进行过三年的考察，在一处近西班牙马罗基角岛屿附近出土了疑似亚特兰蒂斯遗迹的祭祀三叉戟金器。变相印证了她的猜测。”
路西安看着页面的文字心想如果真有一万年那么久，估计也只有黄金能够留存了。
“那是件级别很高的文物，文件上不允许展示。如今正保存在米德加尔特大学总部，破损程度依旧在可复原的范围内。”
叶楚辞不动声色，像个传教者一般宣扬着自己的知识。
“附近的群岛用巴斯克语记载过与两者息息相关的一则故事。此外，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巴斯克语言的形成至今仍然是个谜，在拉丁语开始传入西班牙前，当地的人们就已经使用巴斯克语很长一段历史了。所以，大部分学者将古老的巴斯克语归类为孤立语言。
“经过专员翻译，出土的石板上描述的亚特兰蒂斯是一个吃人的国度，王的子民皆生长着可怕的利爪尖牙，一开口便发出婴儿嚎哭般的声音，行动起来如同风一样迅捷。它们四处征战掠夺财宝，杀死吃光了很多平民，献出无数头颅予君王。周围的国度民不聊生。像所有故事情节里那样，一位勇士站了出来，无名的勇士窃取了王的祭器，在宫殿之上举起那半截三叉戟，唱起鲸歌般久远的歌谣，令洪水从天空泛滥，如同脱缰野马奔涌向地面湮灭了亚特兰蒂斯。”
他的话有着无形的魔力，带着膨胀的想象力扑面而来。路西安一瞬间仿佛看见了金属般坚韧的勇士立于宫殿之上，一脚踩着穹顶，手臂举起黄金的三叉戟指向天空。然后霎时间乌云密布雷声震落，暗沉的天空凝出一片海洋。他唱起那远古的歌谣，仿佛是一首拂晓的镇魂曲，震慑人心。应照着歌声，天怒一般的灾厄降临在了大地，云层顷刻间破裂瓦解，冰冷的海潮宛如狂怒的野兽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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