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唐最终还是没能来得了。
他发消息过来的时候，谢余生刚坐进学校附近一家面馆里没多久。
这家面馆生意看上去不错，早上他去学校时路过，店里人看着就已经挺多了，到现在中午快两点了，人依旧挺多。
店里还是全天空调，在这种炎热天气里正好。
谢余生点了碗招牌牛肉面，没多久店员就给端上来了。
面很劲道，肉给的量也很足，好几大片铺在碗里，配上扑鼻的汤料香，一看就很有食欲。
这就是小城镇的好处。
大城市里看人流不一定准，但像汴城这种小城市，只要去的人多，那味道一般都不会太差。
谢余生点开消息看了眼，还没来得及回，贺唐就直接发过来一张照片。
里面是厚厚一摞看起来能把人活埋了的五三和黄冈，还有些其他试卷，下面配字：人已死，有事烧纸。
“……”
看出来了，题海淹死的。
谢余生勾起唇角，忽然来了兴致。他放下筷子，非常耐心地找了个堪称完美的角度，给这碗香喷喷的牛肉面拍了张照发过去。
那边很快发过来一串点，大概是被气的，之后再没回过话。
谢余生觉得，要不是念在他俩相识多年的份上，贺唐可能就直接跟他友尽了。
于是为了防止友谊的小船翻掉，他手指动动，补了一句。
-下次请你来吃。
那边这才又发过来两条消息。
-[大拇指.jpg]
-针不戳，这牛肉面看起来针不戳。
谢余生放下手机，在周围人怪异的目光中笑了起来。
等吃完结了账出去后，贺唐又发条语音消息过来。谢余生单手插兜姿态懒散地站在门口，随手点开放到耳边。
“谢哥，你早上那摸底测试怎么样？成绩应该很好吧，说不定还是满分呢。哈哈哈哈，这下你来了，我看宁向阳那小子还怎么在我面前嚣张！”
估计是他姐这会儿没在，贺唐嗓门还挺大，语气咬牙切齿，就好像已经看到了对方从第一宝座上狼狈落下来的样子。
谢余生垂下眼，笑意淡了几分。
其实按理说，临高没规定说入学就必须要做测试，只不过他高一期末考时只考完了语文，其他科目全部弃考，学校为了方便给他重新评估分班，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早上接到学校电话让他去考试时，就连谢余生也蒙了一下，乍一听还以为是诈骗电话。
等身边进出面馆的人都走了两拨了，谢余生才动动手指回过去几个字。
-就那样吧。
-哥，您就是太谦虚了，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你成绩单上挪过位儿。加油，打败宁魔头、拯救临高众生的重任就交到你身上了！
谢余生扯了扯唇角，没回。
打不打得败另说，但他觉得众生并不需要他来拯救，他也拯救不了任何人。
谢余生把手机揣回兜里，晃着步子去邻街转了圈，买了束花，又买了点水果，抱着上了公交车。
汴城的墓园坐落在新城区向西靠山，附近环境景色都不错，是块难得的风水地。等谢余生到的时候，墓园里还零零散散有些人。
太阳已经偏西，气温却还很高，晒得人皮肤发烫。
谢余生压低帽檐，穿过前面那片墓区，径直走到中间靠左的一块墓碑前，先是原地站了会儿，才蹲下去慢吞吞把怀里东西挨个放上去。
也许是蹲的时间有点久，起身的时候谢余生忽然感觉头有些晕眩，他踉跄了一下，恍惚间还以为又回到了早上面对那几张试卷的时候。
被长时间忽略的愤怒、无力、压抑和迷茫一股脑的涌上心头，还有那种源源不断的反胃感，让他仅仅只是握着笔，手都不由的有些颤抖。
谢余生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反应会那么大，一时间愣在了那里，还把旁边准备看他做题的老师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当时是怎么回答的，谢余生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潦草地把选择题随便勾了勾，他就起身走了。
旁边似乎有人过来问了，谢余生晃晃头清醒了一下，说了句没事，等脚步声再次远离之后，他才慢慢调整过来呼吸。
“……”
贺唐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他现在甚至连笔都握不住。
谢余生扯了下唇角，自嘲地想。
也许就像贺浅说的，他还小，所以不懂。
不懂为什么父亲去世时，奶奶瞒下母亲这个消息，告诉他说，妈妈的工作更重要。不懂为什么奶奶去世时，母亲瞒下他这个消息，在他质问之后，又告诉他说，考试比较重要。
他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别人觉得他不懂的前提下，被一步步规划安排好，甚至具体到每一个细节，没有人会想去问他一句是否真的愿意。
如果不是贺唐那通电话，或许直到得知那个消息前，他还依旧无动于衷地考着他的高分，按部就班地过着他早已经习惯了的生活。
甚至于本就不该他得到的人生。
去他妈的不懂。
谢余生很少骂脏话。
但他现在却觉得只有脏话才能表达出自己此刻如同烂泥般的心情。
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谢余生深吸一口气，压下帽檐垂眼咬着烟出了墓园。
他不太想回去，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去哪儿，于是随便在站台上了一辆公交车，靠坐在最后排的角落座椅上，眯着眼看向窗外流动的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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