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止见受了飞鱼服，接了新的差事，便是去通州劳军，周延儒声称前线大捷。骆养性却称周延儒收了清军的贿赂，一箭未发。
骆养性现在去了指挥使的差事，也是因为御史言官们弹劾，清流文官们自然不可能让你个锦衣卫在这里猖狂。
各说各的理，崇祯是相信骆养性所奏之言的，谁家的大捷清军还能在家门口溜达。周边各州府县都遭受到了劫掠，这要是大捷，那就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用锦衣卫或是东厂的番子只会让文官系统反弹，让顺天府尹去查，那不是让他们文官系统自己看着办吗？想来想去还真没什么特别好的人选。
想到了前几天见到的李若琏家的儿子，直接下了个条子，让李止见带手下五个小旗去前线劳军，顺带查一查是不是真的一矢未放。
特批的条子，自然准备的很快。
李止见很快出了城门，可是越走，越是心惊。
他自从上次到琼州办差，已经离开京城整整一年多了。刚回来还没待多久就遇上刺杀，这几日根本没有出门。那日还以为是因为午夜他被刺杀的那条街，才没有人，到了白天才发现原来白天也没有。
原因无他，都死了。
京中鼠疫，家家戴孝。
正好看到了那日为自己诊治的郎中正在城外熬药汤，趋避鼠疫。有没有效果就不知道了。
身后跟着的这些民夫们也是没精打采的，转眼望着牛车上放着的牛羊鸡鸭等吃食，立即又一个个的眼冒精光。不过完成这趟差事后多少都会赏点儿，所以也没什么真的敢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抢一顿吃食。
李止见本以为生意最红火的是棺材铺，没想到棺材铺生意也冷冷清清的。
城外的这帮贫民们都是把自家亲属的尸首，拿草席卷吧卷吧就直接下葬了，鲜少有人置办上等棺木，准备口薄棺材已然是中人之家才会有的派头了。死的人太多了，活着的人都顾不过来呢，谁还有闲功夫去管那死人呢。
此间种种，李止见不由得感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如何百姓都是苦。”
嘎日玛倒是没心没肺的道：“开心一天是一天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是等闲呢。”
花永昌也赶了过来，看的出来昨天没睡好，大冬天的还出来办差。
“猫怎么样了？”
李止见一看到他过来便询问道。
自从李止见交代了那个命令，花永昌就一刻也没敢松懈。
见现在自己的领导总算想起了这事儿，花永昌这时候就忍不住有些邀功地说道。
“我可以这么和您说，头儿，我伺候我亲爹都没这么用心过。这猫可是大小便失禁的，没事儿我就和我那刚入门的小妾日夜不停的伺候，这几天就没睡好过。家里养的那只多年下蛋的老母鸡也被我宰掉给它吃了。”
一边儿说一边儿砸砸嘴，好似回味着鸡肉的滋味。
“它现在吃的比人都好呢！啥时候您赏它个名字？”
听着花永昌邀功的话，李止见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花永昌那句吃的比人都好，有些刺痛了他。倒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只是现在满大街的百姓吃不上喝不上，连口薄棺材都没有。现在他的那只小猫都能吃上鸡肉。这可真是应上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嘴上却还是道：“有心了。”
说着便塞给他张五两银子的票子。
年俸刚刚发了，普通兵丁二十两银子，他们锦衣卫的普通兵丁银子是三十到五十两左右，奈何这段时间就没全饷过，他们这帮小旗们也没得别的进项。如是留在京城办差还能捞不少，跟着自己去了南方来了趟瘴气套餐，别的一点没捞着，除了晒黑了还有没有辛苦钱。
想到这儿干脆把怀里所有的银票都给兄弟们分了，四十多兄弟每人都是一两银子，其他几个小旗都是三两。
这倒不是李止见要邀买人心。
平时他对待身边人便是这么的仗义疏财，月钱基本上都是请这帮弟兄们吃吃喝喝的。有时候剩下点儿，看哪个兄弟经济不宽裕，直接就会给了。
这几日他爹升任南镇指挥使，巴结的人越来越多了。可他爹是多刚正不阿呀！不论什么也不收，这帮送礼的眼看着礼都送不进门，想着要不去送送那李止见？可李止见还担心自己的腿儿折了呢，自然也是一个也不敢收。
奈何人家有的是办法，七拐八拐的李止见还是被变相贿赂了，不过也没留名字，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最离谱的是送了套上好的家具，他爹不收，镶金的。送礼是假，送金银才是真。
你不收，人家就放大门口淋风雨，人家李若琏就假装看不见。淋了几天，那人沉不住气了便收走了。生怕没送好礼，反而得罪了李若琏。
此番一众人等揣好了自己的赏钱都是十分的欣喜，没想到这次出趟差还能有点意外收获。
快的话一两天就回来了，通州又不是太远。
一帮人忙都嘻嘻哈哈的各自谢赏。
“谢头儿赏！”
“李哥大气！”
“谢上官！”
乱哄哄的，不过倒是都挺高兴的。
李止见此前沉闷的心情也因此略微有些缓解。
出城二十余里，见到的都是乱葬岗子。往日，炊烟袅袅的村庄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那残垣断壁，进入村儿里行了一段路也见不到什么青壮。
在一户破败院落门口看到个正在晒太阳的老头，李止见便翻身下马询问道：“老人家，不知村里人都去哪儿了？”
那老头目光呆滞，双眼无光，身上有古怪味道，估计好久没洗了。
听见李止见的话只是神色稍稍抽动了一下却也不回答。
下面的人刚想表现表现，就被李止见给打住了。
不用问，李止见也知道怎么回事儿，村里人无非就是逃难去了，要么就是都死干净了。无论哪一种消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走吧。”
他声音里略微有点惆怅，一年前还曾经向这老头讨过一碗水，他有两个儿子。现在呢？
摇摇头觉得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办好手里差事才是要紧的。扔下了几两银子。
一路上行的并不是特别快，尤其是还带着些劳军的辎重。
“鞑子，你说头儿想啥呢？”
花永昌打马扬鞭来到了嘎日玛旁边，嘎日玛听到花永昌叫他绰号也不恼怒，只是回口道：“咱也不知道啊，咱头儿菩萨心肠呗，难道都跟你这个花子似的那还成啊？抠抠搜搜的！”
不恼怒归不恼怒，该回的话还得回，你拿我开玩笑时我也得拿你开，这才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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