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
“正是。”
“燕国何惧之有？”
“若论国力，燕国自是七雄中最弱。然，若以此番形势而论，燕国又不得不防。”
“严君莫不是言重了？”
承乾宫中，秦王嬴荡和右相嬴疾，从午后到深夜，一直在为宜阳之战筹谋着。一场原本规模并不大的战争，竟牵动了全天下诸侯的心，这是嬴荡始料不及的。即便如此，他仍然不相信，除了齐赵楚这样的大国、强国，燕国这般小国、弱国还会掣肘于秦国。
嬴疾急道：“千足之虫，死而不僵。燕国虽遭此大难，但仍是国土纵横两千多里、甲兵数十万、战车千乘的大国。燕国土地肥沃，物产丰沛，即便百姓不事耕作，也可衣食无忧，乃天赐之府库。”
“严君讲的这些，寡人皆知。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嬴荡有些不耐烦了。
嬴疾劝道：“此番大战，若齐赵参战，燕国就尤为重要。燕在齐国之后方，又与齐国有旧恨。如果燕国愿意襄助秦国，齐国出兵援韩，必然瞻前顾后。反之，如若燕国加入合纵，齐燕韩捆绑在一起，化零为整，由东向西连成一线，兵力物质统一调配，秦国便难以招架。”
嬴荡略一思忖，哂道：“哼，谅他燕王也不敢。”
“王上啊，”嬴疾急道：“老夫听闻，这苏代月前便到了赵楚齐，想必下一个合纵之国，便是燕国。”
“严君以为，苏代此番合纵，有几分胜算？”嬴荡迟疑道。
“五成。”嬴疾道：“赵国不好说。赵王赵雍向来低调，与中原列国少有纠葛。但那燕国不同，燕王本是姬氏，与天子同宗，如今王上欲踏马王畿，燕王真就袖手旁观？此外，苏代随其兄曾为燕臣，与燕有旧谊，难免燕王不会被苏代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动。”
“哦。”嬴荡伸了伸腰道。
“王上，事不宜迟，还当早早决断才好。”嬴疾道。
嬴荡打了一个哈欠，道：“好了，好了。严君想说的，寡人已然明了。这燕国，还是要去的。莫不说是让它站在大秦这边，至少不能让苏代拉拢了去。”
“我王英明！”嬴疾道。
“去罢，寡人要歇息了。”嬴荡大手一挥，背过身去。
嬴疾向嬴荡的背影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刚出殿不过百步，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严君留步。”
“谁？”嬴疾止步道。
一个妇人。
她右手放于左手上，两手相扣后置于腹中央，屈膝俯身，行了一个万福礼：“王叔，八子有礼了。”
所谓八子，倒不是说此妇人擅于生儿育女，这是指其品级。在秦国后宫，王的媳妇依品级分为王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八子食俸二千石，品级算不得高。
但见此妇人眉翠如羽，肌白如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虽说整体上还算苗条，但也前凸后翘，所谓“漫说酥凝，休夸菽发，玉润珠圆比更饶。开襟处，正粉香欲藉，花气难消”；回眸嫣然，说是惑众生、倾天下也不为过。
这般美人，在昏暗的烛火的映衬下，却又平添了几分幽怨之美，令人垂怜。
这便是嬴疾的王嫂、秦惠文王妃芈嫣。
嬴疾回礼道：“王妃多礼了。不知深夜来见老夫，所为何事？”
“王叔又被王上训斥了？”芈嫣道。
“训斥倒是算不上。”嬴疾淡淡道，一丝悲凉之意，涌上了心头。
“都怪贱妾，连累王叔了。”芈嫣道。
“这又从何说起？”嬴疾道。
“若不是五年前，王叔帮我，王叔也不至于时至今日，仍被王上仇视。”芈嫣戚戚然道。
“哈哈哈哈！”嬴疾笑道：“王妃抬举老夫了。老夫行事，向来尽公无私，也不怕非议。再说了，当年老夫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是为了王妃您，确实是为大秦的将来作想。”
“王叔就当真没有后悔过？”芈嫣道。
“为国计，不曾后悔。”嬴疾道。
“王叔高义，再受贱妾一拜！”芈嫣鞠躬道：“贱婢有一事相求，还望王叔首肯。”
“王妃请讲。”嬴疾道。
“燕国自子之之乱以来，已有七载。如今仍是内乱频仍，兵荒马乱，好不让人担心……”芈嫣喃喃道。
“你是担心稷儿？”嬴疾道。
“稷儿被先王派到燕地为质，刚去的第二年，就遇到燕国大乱。刚开始那几年，贱婢还托人带些钱财衣物去，也与稷儿有书信往来。可这两三年来，人都找不着了，书信也断了……”芈嫣一边说，一边垂泪道：“此番大战，这天下便是又要乱了，想我稷儿，生死未卜，贱婢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所说的“稷儿”，便是秦惠文王嬴驷和芈嫣所生的嬴稷。当年苏秦合纵六国，秦国被孤立。为与燕国盟好，嬴驷便将嬴稷派往燕地为质。
说起嬴稷，嬴疾这颗坚硬的心，也变得柔软了。
嬴稷聪慧过人，无奈不是嫡出，也不太受倚重。打三岁起，芈嫣就将嬴稷送到了嬴疾府上看养。嬴疾视其为己出，礼射御书数，都是手把手的教。
“王叔，”芈嫣忽然身子往下一沉，跪道：“听闻王叔有出使燕国之意，不知能否……”
嬴疾连忙扶起，道：“王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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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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