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绿姨收拾妥当，与丝萝一起回了内院，看着女儿进了琴瑟小筑，她才转身向妙蓉苑行去。妙蓉苑是一座精致的院落，她穿过院内繁茂的花木，一进屋子，就见夫人正脸色铁青地坐在镜前，贴身丫头露珠儿正在给她梳头，一个婆子垂首立在旁边。江夫人见她进来了，便对那婆子说：“下去吧，继续盯着。”那婆子应着去了。
那婆子一走，江夫人才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姓苏的好高的道行，把墨炎迷得没了边儿了！我才说了叫他把这女人送出去，他倒好，昨晚还留宿在了琴瑟小筑！这分明是要跟我打擂台啊？！”
绿姨颇为意外：“督军这回怎么……”想到昨晚女儿说的话，直觉这姓苏的女子并不简单，夫人虽强势，但这府里如今还是督军当家，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自己若是孑然一身也就罢了，偏女儿还在那边当差——她猛然醒转，督军当日把丝萝派去服侍，只怕就是为现在留的后手！有女儿在那边，她就得顾忌到女儿的处境，不能也不敢过分帮着夫人对付姓苏的女子吧？！
江夫人正在盛怒之中，见她面色几番变动，便问道：“怎么了？”
绿姨一惊，忙答道：“没什么，只是想着，督军往日一贯是很听您的话，这回怎么这样固执？”
江夫人哼了一声：“狐媚子缠身，就是这样的，这一点，倒跟他死去的老子一样。”听她这样说，绿姨心头骇然，不敢贸然接话。
江夫人却想起一事：“那个叫灵音的丫头最近还老实吗？”
绿姨思忖着答道：“是，老实当着差事。督军身边的事现在管得少了，琴瑟小筑那边倒是常让她跑动。”
江夫人皱眉，想了想说：“这样也好……”说着又回头对露珠儿说道：“去朝曦楼请督军吃早饭。”
露珠儿答应着去了，绿姨走上来帮江夫人把最后一绺头发夹好，又选了一支赤金镶红宝石如意簪子簪上，这才扶着江夫人站了起来。江夫人对镜看了看，笑道：“还是你梳的头发好，好容易有个露珠儿学得你一半手艺，和你一比也差多了。”
绿姨笑道：“不过是夫人抬举我罢了。如今又不像清家时候，还要梳那些复杂的髻了，现在大家都是发式越简单越好看。”
江夫人笑道：“你也忒谦虚了。”说着就由绿姨扶着去了餐厅。
江夫人到餐厅一看，江墨炎的位置还空着，也不说什么，绷着脸坐了下来，绿姨心里一紧，忙招呼着丫头先给江夫人端来了一盏蜂蜜水：“秋天燥得很，夫人先喝一点蜂蜜水。”
江夫人接过去，抿了一口，就见江墨炎走了进来。江夫人朝他身后望了一望，没见人影，心下安慰了些，淡淡说道：“你如今起床倒比以往迟了。”
江墨炎向她问了早安，才答道：“昨儿睡得迟。”
江夫人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便抿了嘴，由着丫头上了早饭，默默吃起来。她不说话，江墨炎更不会说了，二人静悄悄吃完了早饭，江夫人站起来，好像不经意地问道：“你什么时候送那女人走？”
江墨炎也立了起来，扫视了一眼四周，佣人纷纷退了下去，江墨炎这才沉声道：“母亲，我已经说过了，安琪现在不能走。”
江夫人眯起眼：“为什么不能走？”
江墨炎沉声说道：“这涉及到军务，母亲还是不要过问得好。我还要见几个人，就先不陪您了。”说着微微躬身，走了出去。
江夫人一直是个心比天高的人物，江墨炎在别的事情上对她都是有商有量，她也就习惯了对儿子颐指气使，可唯有军务，江墨炎向来不会让她插手，而他拒绝母亲插手的方式极其简单有效：与军务有关的任何事情，他根本不会让她知道。
江夫人虽然对儿子这种做法一直颇有微词，但她也知道军务事关重大，儿子慎重并没有错，可是这一次，儿子用军务作为借口，把那个女人留下来，她非常震怒。她走出餐厅，对等在门口的绿姨说道：“让露珠儿去把灵音叫来。”
她知道，儿子不让她参知政事，是因为她可以对局势产生影响，相比之下，灵音只会听命于他，就可以让灵音知道一些机密。既然儿子不肯告诉自己，就不能怪自己去找别人问了。
不多时，灵音已经到了江夫人处，只见她身穿军装，头发理得极短，不知底细的人真的会以为她是个男子。她向江夫人敬了个礼，粗噶的声音平淡地说道：“夫人找我。”
江夫人皱皱眉：“督军这一阵子，都在忙些什么？”
灵音仍旧平板地说道：“都是一些军务。”
江夫人心头不悦，说出口的话倒是还很客气：“怎么连你也这样答话？”
灵音如交代任务一般说道：“督军有令，擅自打听督军行踪者，杖责50；擅自泄露督军行踪者，杖责100，夫人。”
江夫人笑道：“你这是要扭我去受军杖啊？”语气里充满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怒意。
灵音却丝毫不为所动：“灵音不敢，只是灵音也不想受那100军杖。”
江夫人点头怒道：“你还真是又臭又硬！你以为如今有督军给你撑腰了，便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么？”
灵音却笑了起来，她其实长得与江墨炎有三分相像，此时连眼眸中冷冰冰的笑意都如出一辙，看得江夫人一愣，灵音已经持着嘶哑的声音说道：“灵音不敢不把夫人放在眼里。夫人往日能毁了我的嗓子，现在就能要了我的命。”江夫人正要说什么，灵音却又说道：“但是，”她昂了昂下巴，一幅毫不畏惧的样子：“灵音的命是督军救的，如果把这条命搭在督军身上，灵音虽死无憾。而且，”她看了看江夫人：“如果我因不肯泄露督军行踪而获罪，督军也不会让我白白断送了性命。”
江夫人几乎气得发抖，小小一个私生女，居然敢在自己这个正房太太跟前这样嚣张：“反了你了！”
灵音面无表情地躬了躬身：“灵音不敢，能讲的事，灵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能讲的，还请夫人不要为难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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