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光影从树杈间洒落。
蒲惊寒倏而起身，他反手抽出腰间软剑，长臂抻直，剑身随他的动作反向画出一道银色弧线，随即一声铮鸣，露出刺人的锋芒来。
鸟雀啼鸣，松鼠上树。
持剑之人随风而动，在秋冬清冷的松针林里挽出一道道剑花，将本就懒散的阳光切碎成一片片光幕洒满人间。
松叶扑簌簌的落到地上，飘到林清悦的面前。
林清悦恍惚抬头，蓝天之上，云卷云舒，再低头，大片大片的光影落在蒲惊寒发间，指尖，眉目间，寒光轻闪，只听林间“咔嚓”、“咔嚓”几声，掉下一堆粗细不一的树杈来。
林清悦：“……”
他麻木的鼓掌：“啪啪啪——”
这是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应有的尊重，哪怕这位丞相刚刚只是为他砍了几颗树杈，还舞出了风华绝代的动静。
蒲惊寒不知道，宫里的内侍经常背着林清悦议论他，说蒲丞相的剑术乃是一绝，若是有幸一观，此生足矣。
刚开始林清悦是不屑的，但听的多了，人就会有叛逆心，就会念着想着，想着什么时候能观上一观，看一看这究竟是何等的一绝，能教他宫里伺候的内侍都如此惦记。但很可惜的是，他马上发现自己作为一名暴君，并且是与丞相交恶的暴君，根本不能提这茬。
丞相不应也就算了，丞相若是真应了，他只怕自己马上会被丞相一箭穿心。
此时虽算不上舞剑，却也是难得一景。
林清悦弯起一对好看的眉眼，墨黑的瞳孔里闪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光。
他看的兴起，舞剑的人却忽然一顿，紧接着立在原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蒲惊寒微微敛眉，想到身上的寒毒，神色越发阴鸷，只恨不得将当初下毒之人从坟里挖出来，反复鞭尸。
五指紧紧攥住掌心，又是一阵轻咳。
“咳咳咳……”
林清悦有些担心道：“啊？”你没事吧？
他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给蒲惊寒顺顺气，但想了想还是缩了回去。他怕自己一巴掌下去，气没顺好，蒲惊寒的生人勿近癖却突然发作，给他整个人掀出去百八十米，命都给他掀没了。
蒲惊寒用力闭了闭眼，他松开紧握的五指，压下眼底的阴鸷，微笑看向来人。
“老毛病，不用担心。”
他直起身，收起剑，那方才还舞出了风花雪月的银色长剑，一眨眼又圈在他的腰间，看起来柔软极了。
林清悦皱起眉，“啊？”真的吗？
“骗你做什么？”蒲惊寒笑了笑，说：“再休息几日便可，你不用担心。”
林清悦皱皱鼻子，没出声。
蒲惊寒便说：“去看看，挑一根你喜欢的。”
话题岔开，林清悦很快转移了注意力。
那一地的树杈算是给他找了件事干，他先在一地树杈里精挑细选了根粗细均匀的，然后掏出匕首，全神贯注的打磨起来。
林清悦似乎对做这件事感到十分愉悦，甚至哼起了小调。
这是蒲惊寒完全不能理解的。他不明白林清悦的乐趣在哪，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如此心大，大到一直跟在一个几次三番说要杀了他的人身边，迟迟没有逃跑。
甚至有好几次，蒲惊寒已经给了他能离开的机会。
蒲惊寒不会说的是，如果林清悦真的丢下他独自离开，不出三日，乱葬岗的尸体里，应该就有林清悦的一份。
但这个事实，林清悦应当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为什么没有离开？
蒲惊寒微微眯起眼。
在他白茫茫的视线里，林清悦的身影已经模糊成一个黑点，仿佛在白色帆布上舞蹈的皮影人。
皮影戏是被人为操控的，会不会又有谁在操控着小哑巴呢？让这样一个人救了他，取得他的信任，试图给他致命一击？
这个想法让蒲惊寒笑出了声。
如果真有这个人的话，那也太愚蠢了，竟然找了个哑巴来接近他！可笑至极。
不过真的有的话也没关系，弄死就行……
蒲惊寒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指微动，刚好将那黑影纳于食指与拇指之间。
黑影在他的视线里缓缓移动。
林清悦走到他身前，说：“啊。”弄好了。
他像是寻求夸奖的孩子，高兴的举了举拐杖。
蒲惊寒放下手，刚想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忽然感觉有东西抓住了他的指尖，强烈的排斥感一触即发，他几乎下意识般将内力凝到指尖，刚要掐住那东西的命脉，那东西却在塞给他什么东西后，立刻撤了回去。
几乎是立刻，蒲惊寒反应过来是哑巴，但内力到了指尖已经收不回来，那拐杖圆润的顶端抵着他的掌心，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嚓”声，拐杖顶端裂开了一条缝。
林清悦并没有注意到这声轻响。他的声音里都透着高兴：“啊！”你试试！
指尖僵硬，但万幸的是没有伤到他。
蒲惊寒握着拐杖，清冷的声线平静道：“嗯，很合适。”
“啊！”那真是太好了！
……
山里有几条人走出来的羊肠小道，正常在里面行走倒也不怕难走，只是蒲惊寒伤了眼睛，林清悦又不好牵着他，只能揪着袖子，便觉得麻烦很多。
不过现在有了拐杖，再赶路就方便多了。
林清悦想的很好：等出了崇山，随便找个驿馆，人往那一丢，他林清悦又是一条好汉！
别以为他不记仇！还掐他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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