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形胖大的客人也客气地拱了拱手，道：“我二人是从北京来的，特来宝店选参。”
穿西装的客人上前一步，递上一张片子。金十三看时，见那片子上写着“京城六合堂胡家老号”，不禁吃了一惊。这六合堂是北京城最大的药号，自打大清道光年间就创立了，实打实的百年老字号。自光绪年间成为了宫廷供奉后，这六合堂就几乎包揽了宫中所有的用药。京城内上到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要看病抓药，十有七八也离不开六合堂。这些年，六合堂也是杨家参号的用参大户，双方买卖顺畅，关系良好。只是据金十三所知，这六合堂来关东采参，向来是到奉天，也多是跟杨家在奉天的分号打交道，怎么会千里迢迢赶来抚松总号？
金十三连忙将二位贵客让进内室，奉上香茗。询问之下，得知胖大的那位客人姓何，瘦条的客人姓李，都是六合堂专资采药进货的查柜。这次六合堂要为虽然退位但仍然还住在紫禁城里荣养的清朝废帝溥仪配一味十分紧要的药，需要用到上好的人参。他们在奉天已经跑了多家参号，包括杨家的奉天分号，都未能选到满意的人参，只好来到抚松城。想来这里是长白参的集散地，又是杨家参号的总号所在，当会不虚此行。
金十三客气地道：“二位远道而来，且请宽坐。这抚松总号是杨八爷的长子庭轩少爷负责打理的，他出去办事了，待我唤伙计去请他回来，开库取参，请二位先生看货。”他叫了一个伙计麻溜儿地去，又叫人去长白楼订上一个包间，午间设宴款待二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金十三陪着何、李二位客人品茶闲聊。二人见金十三年纪轻轻，说起人参来却头头是道，又是惊讶又是佩服。
足等了近一个时辰，杨庭轩才姗姗来迟。寒暄已毕，杨庭轩说：“烦劳二位远道而来。不过你们算是来对了！不是我自夸，如果二位在我们杨家还找不到要的参，那在整个关东，甚至整个中国，你们也不会找到了。”
那位胖大的何先生笑着说：“那是当然，谁不知道杨家参号的名头！贵号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就像这位陈先生，年纪轻轻，却对人参一道有这么高的见识，让我们这两个在药行里混了几十年的老朽都自叹不如。”
杨庭轩瞟了金十三一眼，自去开了小库，将几支四匹叶以上的上好人参都拿了来，请客人鉴赏。
何、李二位细细看了半天，不吭声地又将几支参放下了，坐下来端杯饮茶。金十三坐在旁边，见他二人迟迟不说话，问道：“怎么，这几支棒槌还是不入二位的法眼？”
那瘦瘦的李先生开口道：“杨少爷，陈先生，要说呢，贵总号的这几支参也确实是上品，尤其是这支‘五魁’，近几年已是难得一见了。不过鄙号东家交代过，这次配的药丸，实在是有紧要的用处，因牵涉到宫闱秘辛，恕我等不能详说。但恐怕就凭这几支参，还无法让我们带回去跟东家交差。呵呵，我想赫赫有名的杨家参号，恐怕不止这点家底吧？是不是贵号嫌我们六合堂庙小和尚穷，不愿意烧这柱香啊？”
这话就说得软中带刺，近于无礼了。杨庭轩脸色泛红，不悦地道：“李先生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杨家打开门做生意，大庙也好，小庙也罢，是菩萨我们就烧香，哪会有不敬之意？只是二位连这支‘五魁’都看不上，我们杨家就是想烧这株香，那也难得很哪！”
那胖大的何先生哈哈一笑，说：“杨少爷，我们素闻杨八爷手中有一支‘六月雪’，乃是七年前参王大赛上的‘参王’。我们也知道，这支参杨八爷一直都舍不得出手，还在贵号珍藏着。如今杨少爷却不肯拿出来让我们过过眼，我们这位李先生一时心急，说话不好听，你莫见怪。”
金十三听到这话，身子不由往前一探。一般六匹叶棒槌中的上品，都可以称之为“六月霜”，比如上回杨庭轩看走了眼的那支宁古塔参就号称是。但只有长白山出产的六匹叶参，才能称之为“六月雪”，品质比“六月霜”又高出一截。七年前的那次参王大会，金不换没有参加，夺得参王桂冠的是通化把头廖拐爷。而他凭借的，正是一支“六月雪”。
杨庭轩哈哈一笑，对何先生说：“贵号的讯息倒是灵通。实不相瞒，这支‘六月雪’果然还在我杨家手里。只是此宝贵重，不见真佛，恐鄙号难以示人。”
那何先生向李先生瞅了瞅，李先生不言声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银行本票，放在了杨庭轩的面前。这是一张汇丰银行开出的本票，数额竟然是两万大洋。这已经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出价了。想当年，金不换的那支比“六月雪”还要高出一个档位的“七仙女”，也不过卖了这么一个价格。
杨庭轩验看完本票，眉开眼笑地说：“看来二位先生一早就是冲着这支‘六月雪’来的。也罢，既然贵号有诚意，我们杨家参号也不是不能商量。不过这支棒槌现在不在总号，在我爹手里。二位稍待——”他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对金十三说：“小陈，你拿着这把钥匙去见我爹，说明这里的情形。他自会去取参，派人跟你一块儿送来。这已经快到中午了，我先领二位先生去长白楼。你们拿到参后到长白楼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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