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世上只有爸爸好
好在时间总会给踏实过日子的人以厚爱，哥哥、姐姐离开葫芦河畔，也逐渐让我家出现了一些转机。
而我在葫芦河畔的童年，也开始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了记忆，而且也越来越清晰。奇怪的是，所有能留在我心里的关于童年的记忆，没有因为贫穷、没有母爱而倍感痛苦，反而都是美好，在美好的表面之下，还有些许的自卑。
后来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我对家庭的变故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痛苦，直到有一次父亲在喝了点酒，把我圈在他的腿圈圈里喃喃说道：“你们姐弟三人啊，你是最短精神的。”
事实证明，这句话说中了真正的原因。
父亲说的没错，我的记忆里之所以没有半点痛苦，那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没有经历，谈什么痛苦不痛苦啊，再加上，一大家子深知我的可怜，对我的呵护备至，所以，即便不知道母爱是什么，却依然被家人们用亲情细心地呵护着。
这一切，随着我开始区域堡子坡坡的小学开始上学都发生了变化。
“到学校里和其他的同学要和睦相处，不欺负别人，要是受了欺负，也要第一时间给我和老师说，记住了没？”父亲一遍给我收拾着书包，一边对我说。
我因为要上学了，兴奋地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也不回话，心里还怨着父亲啰嗦，刚入学的新生，都是葫芦河畔和我年龄相仿的小朋友们，报名的时候大家不认识都玩得很好，哪有被欺负的道理呢。
父亲见我不回话，瞥了一眼又继续说：“学校有啥安排，回来你就给我说，在学习上，我对你们姐弟三人的态度一样，只要需要，我都尽量给你们满足。至于能不能把书念成，那就是你们自己的努力了。”
“我知道了。”我回答。我确实明白了父亲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能明显感觉到，在精神上他无法给我的，他用自己最大的能耐用物质来补偿我，可能只有这样，他心里对我的怜悯和愧疚才会得到些许安慰吧。
当然，这些都是在我成年之后以一个旁观的劫色来审视的，最终也就能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
走进校园的我，远比在家里还要快乐，很快就有了和自己脾性相投的小伙伴。我适应了学校的生活，也减轻了父亲负担，他也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去地里干活，养家糊口。
在学校里，我最不喜欢的课是音乐课，每周就一节音乐，短短的四十五分钟对我来说就是煎熬，老师教得第一首歌是《世上只有妈妈好》。
老师背着的她的手风琴在台上边弹边唱，全班同学们在自己的座位上歇斯底里地跟着唱。
可是对我而言，里面所有的歌词就都像是刺一样扎着我。
“世上只有妈妈好”，可，我的妈妈呢？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好在哪了？一点都不好。
课堂上我拒绝跟着老师一起唱。其他同学唱的时候，我就自己一个玩，连续好几节音乐课都是这样的状态，老师把我请到了她的办公室，问我为什么不唱，说难不成我是个哑巴啊。
我听了心里也委屈，我不是不会唱，我是不想唱，我唱了我心里就不舒服。和老师较劲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
音乐老师就像从嘴里知道为什么我不唱，我宁可泪珠子在眼里打转，就是不说一句话。她可能也知道在我跟前问不出个什么缘由来，就让我回教室了。
同学们看着我红红的眼睛，都凑过来问我是不是挨打了，问我是不是不会唱歌，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被同学围在中间是那么尴尬。
没过几天，语文老师就让我把家长叫到学校里来，我有预感，肯定是音乐老师告了我的状。
“爸，班主任让你去趟学校呢。”我说。
“咋了？在学校闯祸了吗？”
“没有，我和同学们好着呢，老师可能有其他的事吧。”
“全班就让你一个人叫家长了吧？”我父亲反问。
我低着头默认了。
那天去学校，是父亲骑着他的高梁自行车把我带到了学校。我把父亲带到语文老师的办公室门口，就准备撒腿往教室跑，谁知听到门口动静的老师已经出来了，让我先不要回教室，和父亲一起进去。
我站在父亲身后，避免和老师有一丝丝的眼神接触，脑袋里想着接下来的可能会发生的场景。
简单寒暄之后，老师说：“孩子在学校各方面表现还不错，今天把你叫来呢，就是有个情况想和你沟通一下。”语文老师说。
“老师，有啥你就说，这孩子要是给你惹麻烦了，我回去好好收拾。”我父亲说。
我听完这话，在心里忍不住想笑我父亲，真是会说话，还回去收拾我，打我能记事开始，他就没收拾过我，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老师，我看第一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要不让娃先去上课，我在这和你沟通，你看咋样？”我父亲就好像能读懂我的心一样，知道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老师的办公室呢。
“行呢，那你去教室上课吧，我跟你爸聊聊。”老师对我说。
有了老师的命令，我撒腿就往教室跑。
那天放学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小伙伴们在路上逗留，一个人急匆匆地回家了，我想知道老师到底跟我父亲说了什么，也想知道会发生什么。
父亲也没有绕弯，吃完饭之后就对我说：“你不是不会唱歌，是不想唱对不对？”
“嗯。”我回答。
“为什么不想唱？”我父亲追问。
这句话，和音乐老师问我的语调一模一样，老师我可以沉默不语，可在父亲面前，我却毫无掩饰地哭了起来。
看着我哭了起来，他把我搂在自己的怀里，我感觉得到他好像也跟着我一起在流泪。
“我都没有妈妈，我怎么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妈妈一点都不好。”我委屈地说。
“不唱就不唱。”父亲安慰我，此时此刻，我觉得他就是天底下最温柔的男人。
等我抽泣稍微平静了，父亲又说：“不唱归不唱，可音乐课也是课啊，你不唱是对老师不尊重，如果是因为妈妈你不唱，那以后老师上课的时候，就唱世上只有爸爸好，把所有的妈妈都换成爸爸，这样可以吧？”
“嗯，好。”
从此，别人嘴里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在我的歌声里确实世上只有爸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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