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良家子守内，恶少年戍边。
为了管束京中的不良人，为其安排的不良帅，大多也是从戍边的军伍之中提拔出来的刺头。
正在殴打王二麻子的这名不良帅，亦不例外。行伍出身，鏖战起来都能坚持个把时辰，仅仅用拳脚殴打一个屠夫，他至少能坚持半天。
只是，见此情景，赵常却微微有些皱眉。他倒不是同情这个人贩子，而是觉得耽误得时间越久，对于解救那些被拐卖的儿童越不利。
王二麻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成了猪头，再打下去恐将人殴死。赵常连忙走上前去，拉开还想要在上官面前继续显露些手段的不良帅。
“这位差人怎么称呼？”赵常问。
那个不良帅，此时哪还不知道赵常是个“贵人”，于是连忙回答：“公子折煞某了，在下姓燕，家中行六，您叫我燕六儿即可。”
赵常自然不会这么称呼一个顺京地头蛇的头头，而是颇为有礼地讲道：“燕帅，请我先问他几句，您稍后再作处置也不迟。”
“您问，您问，小人在旁边为您掠阵。”燕六儿文邹邹地应道，不过这话从他这糙汉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奇怪。
赵常把王二麻子从地上拉起来。
这时，这个屠户哪还有白日的骄横？
嘴角鼻子都往外淌着血水，两双眼睛都肿的跟个桃子似地，他站起身就对赵常诉苦道：“……你们还没问啊，让我交待什么？”
站在一旁的燕六儿面露赧色，刚刚光顾着想在上官面前露露脸，确实是忘了问话就强行让王二麻子作答。“狗鼠之辈，等下老子一定继续好好炮制你。”燕六儿心中暗恨道。
赵常轻轻拍了拍王二麻子的肩膀，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委屈，你是代人受过。不过，你既然已经在京兆府上过堂、坐过监、挨过打，也应该成为一个成熟的罪犯了——应该学会把知道的事情主动讲出来。”
王二麻子双目欲泫。
“老实说吧，你背后是谁？你买了那些被拐卖的村童是要做什么？”见王二麻子还不欲多讲，赵常也不生气，继续以平和的语气讲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无非就是这个罪过太大了，多半是要掉脑袋。可是你想过没有，老实交代，明正典刑，你至少还能多活过几日。负隅顽抗，燕帅继续审问下去，你扛得越久就越是痛苦不堪。临死之前想要舒服些还是痛苦些，都在你一念之间。”
“我，我……”王二麻子嗫诺着。
赵常打断了他的嗫诺，步步紧逼道：“别想有人来救你了，就算那人来了也不是为了救你。今晚上有杀手闯进了县狱，那人要做什么，你不会想不出来吧？”
一开始的时候，除了花生小和尚之外，在场其他人见赵常打断燕六儿的审讯，其实都觉得他是读书人毛病犯了，看不过去不良帅对人犯动用私刑。本来，连赵二郎都要招呼自己儿子，让他别影响燕六儿办案——现在事情紧急，容不得书生意气，更不是讲仁恕之道的好时机。
可是没成想，赵常开口没几句话就给了他们一个惊喜。“这小子有点意思，这几年是老三在教他念书吧？”李长寿捋了捋胡须，将真气凝成一束，与赵二郎暗中交流道：“不错，不错。我就说么，老三也不是迂腐之辈，怎么可能教坏自己的子侄？”
赵二郎微微点头，面上虽然不露神色，但是内心还是对儿子的表现感到非常自豪。聪慧明礼又能洞察人心，手段老辣又不失君子之风，赵二郎对赵常非常满意。
“吾家麒麟儿自当如是。”
另一边，已经被赵常几句话击破心理防线的王二麻子，很快就将自己干了什么事情、这事情是为何人所做，竹筒倒豆子似地一股脑讲了出来。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听完王二麻子说的，赵常被袖口遮住的拳头都攥紧了。他何止是不为遭殴打的王二麻子感到可怜，甚至还觉得燕六儿刚刚打得轻了。
为何？
原来，那王二麻子不仅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些草窃的下家，还道出了自己如何对待那些被拐卖来的稚童。他根本就不是要去转卖稚童，他干得的是自己的老本行——当了一名屠夫！
那些被拐来的稚童，除了有几个被关起来调养元气的，剩下的居然全都已经被他残忍地杀害了。而他之所以这样做，则是因为他背后那位主家、那个在顺京城里的大豪商王老爷需要童子肉作为引子，再辅之以不知何种渠道得来的恶法，烹制出一种固本培元的药膳！
“……就是开着王家货栈、王家车行和那间鼎鼎有名华盖楼的王家，”似乎是觉察到周围人似乎要杀人的目光，王二麻子越说声音越小。
“很好，你很不错。待会儿把说的话签字画押之后，你就能回牢里安心待着了。”赵常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带上几分严厉。
而且，说完这话，他实在忍不住抬手就给了王二麻子一记老拳。
没错，王二麻子并非首恶，而只是一名从犯。可难道从犯就没有过错么？这件事，难道还能是那些无辜的因为稚童贪玩或贪嘴，所以才会被拐卖么？道理不是这样讲的。
反正，赵常这回就不想讲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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