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着的作战机甲分崩离析,内在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骨骼吱吱作响几欲散架,气血翻腾上涌头昏眼花……耳朵上的灵讯也被冲击破坏,菱歌已不再响应萧沉的呼唤,套在萧沉头上的狼头影像也已消失不见,暴露出了萧沉被痛苦扭曲了的五官。
忽如一束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进身体,萧沉突然感到了一丝平静,即使身体已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摔在地上,即使合金机甲熔化后滚烫的液体与身上燃烧的衣物一起烧灼着血肉,但他却已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仿佛精神抑或灵魂之类的东西漂浮在了肉体之上,淡漠地俯瞰着肉体的苦难。
往昔种种走马灯一般地回溯在萧沉的脑海,回首半生孑然一身,浑浑噩噩蹉跎至今,所经历的多是人情淡漠世态炎凉,眼见的都是钻营附会慕名逐利。有道是人生不得意十之八九,本来也生得无趣无可留恋,不如就让这惨淡的一生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潦草地画上句点……
从虚无中来,回虚无中去。
就这样吧,结束吧,毁灭吧,消亡吧。
萧沉的灵魂如同阅尽千帆超然物外的贤者一般,一头扎进深邃幽暗的湖水里,不断地下沉,下沉,下沉,朝着无尽的虚无深处沉去……
可是——
人生只有一次啊!
世界之大还未曾见识,宇宙浩瀚还不曾探索,琳琅满目的美食还没有吃遍,婀娜多姿的女人还没有看够……
豪情万里的梦想不曾追逐,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的爱情也不曾拥有……
就这么结束吗?
像条落魄的败犬一样黯然退场吗?
生命的尽头却连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都没能找到吗?
不,不!
对懦弱的迷茫的徘徊不前的自己的愤怒犹如燎原的烈焰般席卷了萧沉的精神世界!
在把这个世界的秘密一寸一寸地剥开之前,在找到此生立于大地之上的意义之前,在填补自身抱憾的渴望之前,绝对不能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去!
缥缈的灵魂被强有力的无形的手拉回了肉身。
生命的执念化作无匹的真气从三万六千个毛孔中喷薄而出!
身上窜跳的火焰与残存的衣物一起被震散飞落。
烧灼的血肉、颠倒的内脏、断裂的筋骨……萧沉赤身裸体立于天地之间,用心感受着每一寸的痛苦,这痛苦折磨着他却又使他清醒,他拼了命地维持着意识的连续,拼了命地撑起灌了铅似的眼皮,他怒目圆睁直视前方,他双手拄剑昂然而立!
“你还能站起来啊,第七星族的人类。”破烂不堪的驱动者踉踉跄跄地从爆炸残存的烟雾中走出——头不知被炸飞到了那里去,仅剩的一条臂膀藕断丝连地挂在身体一侧微微摇荡,双腿上的合金甲片或凹曲变形,或不知所踪,勉强维持着腿部的轮廓支撑起身体的重量,而驱动者胸腔驾驶室里的大鲍勃更是一副融化了的抹茶冰淇淋的模样,犹如一滩烂泥似的摊覆在驱动者的操控球上,全凭第六星族人顽强的生命力苟延残喘着。
“你也不差嘛。”萧沉说完费力地举起长剑,失去了支撑的身体险些再次倒地,但愤怒的力量与求生的渴望在他血液里奔走激荡,为他燃起最后的动力!直面最后的战场!
“告诉我你的名字,今晚过后我会在这里为你立块墓碑。”大鲍勃一改之前对萧沉的轻蔑,作为对手而言,萧沉的不屈和坚韧已经赢得了他的尊重。
“要刻墓碑的话,名字就不必了,姑且写上‘一个虚度了光阴的家伙,一个无能的愤怒者,一个败给了自己的人’吧。”萧沉强忍疼痛的折磨聚集起全身的力量,膝盖半曲蓄势待发,剑尖上扬对准大鲍勃,“只不过,以你这副比我好不到哪里去的模样来看,这墓碑或许更应该留给你自己。”
大鲍勃不再答话,他不知道面前的第七星族人是被何种信念所支撑着,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背负什么,伟大的理想还未实现,星族的未来还看不到曙光,无数的同胞们在为之奋斗,他有着决不能在这里倒下的理由。
烂泥似的大鲍勃艰难地磨动身下的操控球,驱动者残破的腿高高迈起,巨大的脚掌乌云般罩在萧沉的头顶。
长剑发出微微震颤的龙吟,萧沉灌注全身的力量提气纵跃,长剑上斩势如开天。
这是两个将死之人最后的碰撞,这是各自所贯彻的意志的抗争。
远处风沙里的罗夏全神贯注地记录下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多年以后当人们在时代的怒潮中回首往事,将这场发生在两个无名之辈间的战斗称之为打开了世界变革与动荡的“战争之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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