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演的那天晚上，长乐坊大剧院被戏迷围得水泄不通。
鼓乐喧天的舞台上，冯其中和寒梅天衣无缝的配合令人叫绝，从单口火到连火，再到翻身火一条龙，最高潮处是蘑菇云火，只见他俩把这套秦腔戏的绝活玩得炉火纯青，美妙绝伦的表演赢得台下戏迷雷鸣般的喝彩声，一连串云翻雾滚的精彩场景也令李震夫妇大呼过瘾。
在此之后，李震夫妇又接连看了冯其中好几场演出。
终于有一天，李夫人提议肖若妍把冯其中约到家里来玩。一来二往中，李震发现冯其中是个自己需要的人才。刚开始，他还怀疑这个年轻人或许在刻意迎合自己，后来时间长了，两人便开始对上了脾气。与此同时，肖若妍也发觉李主任喜欢冯其中，时不时会领着他进入书房对坐长谈。
令肖若妍更为高兴的是，冯其中明显对自己的态度好起来，经常会约她出来一起吃饭逛街。肖玉仁夫妇看见这一幕，只有无可奈何、徒留叹息，虽然知道女儿一直痴缠着冯其中，但对她悬在半空的那份担心，总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李、冯两人逐渐熟络以后，冯其中为进一步讨好李震，又想约他一起去阿房宫剧场观看秦腔名伶“九岁红”的戏，并给李震绘声绘色讲起杨小云的拿手好戏《鸳鸯被》是如何的引人入胜。冯其中本意是为继续巴结李震，岂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道貌岸然的李震心里乐开花，于是欣然前往。
冯其中早已叮嘱肖若妍告诉陈竹君，让他和剧场老板康茂忠仔细安排。开演这晚，阿房宫剧场收拾得灯火辉煌，很久没有登台唱戏的杨小云，听说是冯其中为她特意安排的专场，不明就里的她一下子来了精气神，尽心尽意地精妆细梳起来，杨元厚见此也从心底里感到宽慰。
当晚的舞台上，大红的幔布徐徐拉开，凤冠霞衣的“九岁红”迈着娉娉袅袅的柔步，轻摇着婀娜妙曼的身段，一句化骨穿肠的“咿呀”声，瞬间融化了台下众生。刹那芳华间，“九岁红”拎着玲珑绣线，舞动着青萍水袖，妩媚身姿掩映于婉转深情里，那一悲一喜一抖袖，一颦一笑一回眸，仿若翩然飞舞的彩蝶，又似秋水洞穿了心门，直叫人甘愿“用我三生烟火，换你一世迷离”。杨小云倾其一身洗尽铅华的柔媚，演绎着名曲《鸳鸯被》，声声情真意切、柔肠寸断的唱腔，足能敛收半世癫狂，一句“鸳鸯被、云榻床，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唱词，让李震心中泛起丝丝涟漪。
这一天，李震又把冯其中叫到书房，从桌案上摊开一幅字给他欣赏。冯其中知道李震喜欢书法，但自己却粗通陋解，为此还专门买了好几本书法古籍加以恶补，没想到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他上前看到宣纸上写着：“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不知为何，冯其中看过这首诗后，忽然感到心慌意乱，一股气血直冲大脑，整个人像木偶一样短暂地失去意识。
沉浸在自我陶醉中的李震，全然没有觉察到冯其中的异样，只顾着给他讲述这首诗的由来：“话说北宋年间有个著名词人叫张先，在八十岁时娶了十八岁的一个美女为妾，有天大文豪苏轼去拜访他，问老前辈得此美眷后有何感想。张先于是随口念道：‘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听罢张先的吟诵，风趣幽默的苏东坡随即脱口而出这首打油诗。虽是打油诗，却深得老当益壮者喜爱啊。”
望着李震似笑非笑的脸色，冯其中好像从梦游中突然醒来，他急忙附和着李震的话意连声说道：“我明白，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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